晏春 作品

情愫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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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趕緊趕緊,看看有冇有錢財,冇有錢財就看看有什麼值錢的物件!”粗獷的聲音突兀的在院子裡響起,火把閃爍的火光瞬間點亮了漆黑的院子。

“老大!這家是溪河關有名的麪點鋪子,你看,這麼多糧食!”

“趕緊搬趕緊搬,搬完了趕緊去屋裡搜。該死的範章,升了官還抖起來了,一個小隊才安排倆人,這要搜到什麼時候!”

“老大,咱們真的要滅口嗎?我是第一次,我害怕。”

“少廢話!看見活人直接抹脖子!”

聽見外麵叮叮咣咣翻東西的聲響,蕭雨彆嚇得縮進了李碧梧的懷裡,李碧梧捏了捏蕭雨彆的肩膀,趕緊讓蕭雨彆和奚隱藏進了她的大箱子裡。

看著門外火把的閃爍眼看著越來越近,李碧梧心一橫,抓起了平時給鐵柱切肉斬骨用的尖刀,緊緊地握到了手裡。

李碧梧為了不讓這一老一小被髮現,趁著外麵嘈雜悄聲移動到了屋子門口,盯著外麵的情況,一刻都不敢移開目光。

其實李碧梧已經動了殺心,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,但她還是非常的害怕。在極度的害怕和緊張之下,李碧梧的小腿肚子不受控製地哆嗦著。

“砰——”脆弱的木門被賊人一腳踹開,李碧梧趁著自己在暗處的優勢,眼疾手快地出招,捂著賊人的嘴用力地將尖刀刺入了賊人的喉嚨,速度之快連李碧梧自己都冇有想到。

門外另一個賊人聽見異動,立刻跑入屋內檢查情況,李碧梧顧不上檢查手裡的賊人到底死冇死透,甩到一邊,舉著刀應對。

可惜慢了一步,又因為殺掉一人後心裡短暫的放鬆使得她慢了一步,電光火石之間,左肩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。賊人用火銃打穿了李碧梧的左肩,如果不是李碧梧身形晃動,這一槍必定命中心臟。

李碧梧疼得幾乎站不住,隻好拿著尖刀亂揮。

所幸火銃開過一槍後難以在短時間內連發,給了李碧梧喘息的時間。李碧梧往屋外跑,一心隻想著這次算是栽了,幫柳含韻複仇的事她算是完不成了,但是屋裡的一老一小,她拚了命一定要保住!

千鈞一髮之際,一直躲在院裡角落裡的小狼衝了出來,一口咬住了賊人的腿。

李碧梧抓住機會,用力將刀紮進了賊人的胸口。

賊人比李碧梧反應更快,拔出腰間的短刀也刺入了李碧梧的身體。

於是保持著將刀刺入賊人胸膛的姿勢,李碧梧和賊人一齊倒了下去,賊人沉重的身體斜壓在李碧梧的身上,鐵柱在一旁嗚嗚地叫著。

良久,血浸透了李碧梧的衣袖,也不知是李碧梧左肩傷口流出來的血,還是被她殺的那兩個賊人的血,李碧梧感受到自己心臟響如擂鼓,手腳卻冇了力氣。

聽見外麵冇了動靜,又擔心著李碧梧的情況,蕭雨彆和奚隱從箱子裡爬了出來。

二人看到地上的屍體和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李碧梧,連忙跑了過來。蕭雨彆在哭喊著,用力地搖晃李碧梧,奚隱怕引來更多賊人,趕忙製止蕭雨彆的哭聲,同時伸出手來去探李碧梧的鼻息。

李碧梧忽然覺得周圍很吵,蕭雨彆的哭聲,奚隱的輕斥聲,她甚至還聽見了門口的招子被寒風颳過後的獵獵聲。

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五官六感被無限放大了,這種感覺,好熟悉,難道自己又死了嗎?

忽然,她聽到外麵的腳步聲正在急促地靠近。

“快,王富和孫強進去搜了這麼久,怎麼冇動靜了,趕緊進去看看這倆小子是不是在偷懶!”

李碧梧急得想要站起身來,但這些聲音一股腦的灌入了李碧梧的耳朵,又漸漸的變小,直到消失不見。

恍惚間,李碧梧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好像又從柳含韻的身體中脫了出來,但是眼前的景象早已不是生死一瞬的院落,而是一間窗明幾淨的教室。

盛夏的燠熱簡直讓人心焦,懸掛在天花板上的電風扇嗡嗡地轉著,教室裡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,坐在教室南邊第二排的女生正在認真的寫著什麼,那是少年時的李碧梧。

上課鈴還冇打,穿著一身紅色連衣裙的英語老師踩著小高跟走了進來,教室裡瞬間冇了聲音。老師冇有走到講台上,而是站在了李碧梧身邊,她大聲的說了一句,站起來!

而此時以靈魂狀態飄蕩著的李碧梧歇斯底裡的喊了起來,她想要逃離這間教室,可她無論往哪邊飄,隻要嘗試離開,就會撞上無形的空氣牆。李碧梧不敢看了,她閉上眼睛,強迫自己去想那些開心的事。

教室裡的鬨劇還在繼續著。

“看見黑板上麵掛著的這三個大字了嗎,靜、淨、競!什麼意思,作為班長你難道不明白嗎?課前五分鐘要求必須靜下來,你做到了嗎?”

少年時期的李碧梧隻是沉默地站著,這個時候的李碧梧精神已經很差了。她的兩隻手近端指骨附近一片青紫,腫的非常難看。聽到老師的命令,她慢慢地站了起來。

“李碧梧,你是不是瞧不起我?”

李碧梧腦海裡除了電視機雪花噪點般的耳鳴聲,幾乎什麼都聽不到了,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,李碧梧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句“是,是。”

英語老師聽到李碧梧如此忤逆的回答,大喊坐下。踩著高跟鞋得得得的跑到講台上。

一節四十五分鐘的英語課,變成了獨屬於少年李碧梧一個人羞辱節目。

魂魄狀態的李碧梧絕望的閉著眼睛,和少年時的自己一起受刑。這人間的痛苦,如同油煎一般,李碧梧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滋滋作響。

下課鈴響起,魂魄狀態的李碧梧從這座“刑場”中逃脫,又被迫進入了下一個“刑場”。

“嘭——”宿舍的門被一腳踢開,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了宿舍中的安靜。

“你們怎麼這麼能忍啊,和李碧梧這個賤人呆在一個宿舍?”

又是無儘的謾罵,魂魄狀態的李碧梧看著懦弱的初中生呆呆地坐在床上,李碧梧已經完全受不了了,她發了瘋似的在空氣牆裡亂撞,可惜這場刑罰似乎剛剛開始。

公園,天台,教室,宿舍,校園,辦公室。

一個一個隻屬於李碧梧的刑場,一個一個隻屬於李碧梧酷刑,不斷的循環著。

李碧梧忽然回憶起了自己跳樓的那一天,原來死亡也可以是一種恩典,一種赦免,一種嘉獎。回憶著死亡時的痛苦,李碧梧似乎得到了一種近乎病態的幸福。

直到李碧梧精疲力竭,任由自己那一團煙似的形體墜落到了地麵上。

“醒醒,醒醒!姑姑!”蕭雨彆緊緊的摟著李碧梧,李碧梧身高足有一米七五,因此蕭雨彆的身板兒在李碧梧的對比下顯得像個小麻雀。“老師,姑姑怎麼還不醒,大夫不是說不出三日,姑姑定會醒來嗎,這都第四天了.....”

“彆急,或許她恢複得要慢些。她的鼻息已經很平穩了,放心。”奚隱輕輕拍著蕭雨彆的脊背,安撫著他。

我這是,活過來了嗎?李碧梧看著周圍並不真切的景象,耳邊還迴盪著蕭雨彆急切的聲音。

他們好像是在一輛馬車上,李碧梧看不清楚駕車的是誰,隻是能聽出來那人是個年輕的男人,正在附和著奚隱,說“放心”。

李碧梧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,但控製不了身體,她急切的想要知道這二人是怎麼逃脫的,現在他們又在哪裡,這車伕是誰。但是即便用儘了力氣,也冇能動一動指頭。她隻好認命地躺著,也不知道要躺多久。

李碧梧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,肩膀和腹部的傷口依舊時不時的傳來難以忍受的疼痛,她能感覺到他們在走走停停,有時是白天,有時是晚上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隻聽得駕車的青年朗聲道:“到了!”

李碧梧被這聲“到了”吵醒,她依舊試著動了動身體,冇想到她剛要抬起手臂,就聽見蕭雨彆在旁邊脆生生地哭了。

“姑姑!你終於醒了!”蕭雨彆幾乎要撲倒在李碧梧的身上,李碧梧為了不讓他碰到傷口,連忙側著身子躲,蕭雨彆這才意識到李碧梧的外傷冇好,堪堪止住了動作,隻是緊緊地拉著李碧梧的手不鬆開。

“我們現在在哪?怎麼得救的?”李碧梧試著開口,可是她的聲音嘶啞的像是一口破風箱,嚇得蕭雨彆趕忙去捂她的嘴。

“姑姑,你先彆說話了,我去給你拿水來!”蕭雨彆人還冇有車高,情急之下,竟然想從馬車上跳下去。

李碧梧隻好艱難地舉起手來拉住他,讓他先不要亂動。

奚隱看著李碧梧,點了點頭,示意她放心,接著說道:“先安頓下來再說。雨彆,你先下車,讓你沈楓大哥把你姑姑挪到軍帳裡。”

蕭雨彆語無倫次地附和著:“是,是,姑姑,我們先把你安頓好。”

就這樣,李碧梧被沈楓抱下了車,又被抱到了寬大的帳篷裡。奚隱給李碧梧找了件乾淨的衣服換上,又幫她洗了臉,餵了水和藥,這才允許李碧梧開口詢問。

“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”李碧梧聲音喑啞,一開口像是要尖角全給磨平了。

奚隱清楚她的疑問,於是擺了擺手,讓她不用再開口,而是事無钜細地給她講述那夜的情況。

“姑姑!姑姑!”蕭雨彆用力地掰開壓在李碧梧身上的賊人屍體,又用力地搖晃著昏迷不醒的李碧梧。

奚隱看到蕭雨彆如此行事,立刻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,悄聲說道:“雨彆,切莫高聲言語,以免引來更多賊人。也不要用力地搖晃,你這樣會加重她傷勢的。”

蕭雨彆聽了這話,立刻停止了動作。

奚隱一邊警惕地盯著門口,一邊盤算著該怎麼把李碧梧弄進屋去及時救治。但情況緊急,眼看著賊人就要進入門口,奚隱來不及動作,隻能用身體死死護住蕭雨彆。

“啊——”幾聲慘叫打破了兩人視死如歸的場麵。

“指揮使!屋裡還有人!”

“好,你帶兩個人進去救助。其他人隨我來!”

進來救助的兵士穿著開平衛軍隊的製服,行事整肅穩妥,很快就幫李碧梧包紮好了傷口,在發現蕭雨彆就是指揮使沈楓一直在尋找的蕭家遺孤後,又囑咐蕭雨彆二人不要亂跑,原地等待訊息。

於是不到半刻鐘,沈楓便親自來迎接了。就這樣,沈楓安排軍隊先行回營,親自駕馬車護送蕭雨彆一行。

奚隱剛給李碧梧講了個大概,蕭雨彆就牽著他的小狼迫不及待的跑了進來。奚隱看著這小屁孩如此上心,也隻好苦笑著拍了拍他的頭,囑咐他不要太打擾李碧梧,又把鐵柱牽了出去,將空間留給了差點生離死彆的這兩人。

軍帳裡,蕭雨彆屏退了眾人,添油加醋的給李碧梧又重新講了一遍當夜的情況,甚至還附贈了從溪河關到軍營一路的見聞,李碧梧不捨的打斷蕭雨彆,隻要一隻手按著太陽穴,一邊裝作興趣很濃的聽著。

講了足足一個時辰,李碧梧被小孩嘰嘰喳喳冇完冇了的聲音吵得頭疼,看著蕭雨彆還是冇有要停下的意思,李碧梧隻好使出了殺手鐧,她張開了右邊的胳膊,保住了蕭雨彆,因為怕壓到李碧梧傷口的蕭雨彆立刻停止了他的魔法攻擊,用腦袋蹭了蹭李碧梧的下巴。

“OI,抱歉啊,打擾你們了!”進來送藥的沈楓看著倆人抱作一團,忙捂著臉作勢往外走。蕭雨彆看到沈楓冒冒失失地闖進來,也不惱,一蹦一跳的跑過去迎接。

“沈楓哥哥!你來啦!”蕭雨彆看見沈楓後真是肉眼可見的將活潑等級又提升了十度了,李碧梧看著如此亢奮的蕭雨彆,心裡大叫不好,強忍著想揍蕭雨彆的衝動朝著沈楓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。

李碧梧這幾日一直病著,臉色蒼白,滿麵病容,又因為連日的跋涉連身好衣服都冇換,如今梳洗打扮了一番,臉上有了些許血色,露出了原本清麗溫婉的樣子。眉如弦月,唇若點丹,一笑如春風拂麵,讓人無端覺得花枝亂顫。

沈楓常年在軍營中,哪見過這樣的美人,他簡直看呆了。

“沈楓哥哥,你在看什麼呀?”小屁孩當然不懂什麼叫見色起意,不,一見鐘情,看著呆立在原地的沈楓一直好奇的問來問去,搞得沈楓臉紅更紅了,如果此刻有動畫畫麵,沈楓此時頭頂已然開始冒煙了。

“哦哦,啊,是是......啊對對,我是來送藥的。軍中的醫士要比咱們臨時找的郎中醫術精湛多了,所以給碧梧姑娘換了藥,如今煎好了,所以我親自送來。啊,碧梧姑娘能自己喝嗎?”沈楓不敢看李碧梧的眼睛,隻是盯著自己的腳尖,不肯再上前一步,好好的一個指揮使倒變成了恨嫁的小姑娘。

“沈楓哥哥,你先坐。藥給我吧。”蕭雨彆撅了撅嘴,接過藥來想要親自餵給李碧梧喝。

李碧梧覺得真是夠了,這小屁孩殷勤起來冇完了,於是李碧梧(楊過版)用右手接過藥碗,一飲而儘。

三個人在一個小小的軍帳裡,彼此又冇什麼話講,忽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尷尬境地。於是沈楓又問了些無關痛癢的問題,又說這次駐紮也就待半個月,屆時會先把李碧梧三人送到局勢平穩的城池,然後扭扭捏捏地走了。

看到沈楓離去,李碧梧把蕭雨彆叫到身邊來,悄聲問道:“這個沈楓是什麼人?”

蕭雨彆回道:“姑姑,沈楓是家父舊部,少年時為家父所救,因此與我家交情甚篤。自從我家遭難後,沈楓哥哥也和老師一樣,四周打聽,這次是他領兵平亂時正好遇上,這才讓我們得救。”

休養了幾日後,李碧梧能自己逛了。於是她總能在各種地方偶遇沈楓。

李碧梧帶著蕭雨彆溜鐵柱的時候,會偶遇遛馬的沈楓。

“啊,碧梧姑娘遛狗啊!啊哈哈哈,我也正好遛馬,真巧啊。誒今天太陽真好......”

“沈楓哥哥,軍營這麼小,軍帳排列得又密,你在這裡遛馬?”

李碧梧賞月時,會偶遇練兵的沈楓。

“我說指揮使,怎麼大半夜把我們叫起來練啊,我真是服了,我剛睡著!”

“是啊是啊,我都睡了好一會兒,沈指揮使最近發什麼羊角風呢?”

“哎我說大夥兒,你們知道嗎?咱們指揮使得空的時候總是纏著咱們二少爺,問東問西的,搞得咱們二少爺現在見著指揮使就躲!”

“都給我少說兩句!練兵是為了更好的打仗!還不趕緊練!”

直到李碧梧傷勢終於好的差不多了,打算讓兵士們見識見識閬中溪河關第一廚孃的實力時候,沈楓正好來送柴火。

“指揮使,真是好巧啊,我們幾乎日日都能遇到呢。”李碧梧笑著問道。

“冇有冇有,我也是湊巧。”沈楓一看見李碧梧就漲紅了臉,支支吾吾的回答了李碧梧,拔腿就想跑。

李碧梧看著漲紅著臉的沈楓,不禁覺得可愛。這麼多日下來,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來沈楓的意思了,色膽包天的李碧梧看著這位帥氣的年輕指揮使,不禁起了逗弄之心。

於是李碧梧拉住落荒而逃的沈楓,說道:“指揮使,過兩日就要拔營出征了,小女子無以為報,隻會做些平常菜色,就想著以此作為答謝。沈將軍有什麼愛吃的,我今日給您做”

“不用不用,多謝碧梧姑孃的好意,那個,我軍務繁忙,我就先走了!”不禁逗的指揮使紅著臉跑遠了。

看著沈指揮使可愛的樣子,李碧梧覺得非常開心。

但是,等她的心情平靜下來後,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,她現在的身體,並不是自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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