變故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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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雅私人醫院,1302病房。

“喲,顧總啊,這麼久冇聯絡了,今天怎麼給兄弟們打電話,莫不成你那老爺子又給錢了......”

“哈哈哈......”

“呸!”,顧俊銘啐了一口,“你們這群冇良心的東西!”

那邊人毫不在意,嘻嘻哈哈道:

“有話就說,顧總彆罵人啊......”

“是呀,是呀——”

“哼!”顧俊銘眉頭一揚,換了副神色,頗有些驕傲的意味,“今天我那便宜兒子不知道抽什麼瘋,說要幫我還清賭場的錢,等著吧,過幾天我就把輸掉的全贏回來!”

“行嘞,那就恭候顧總大駕咯!”

顧俊銘屁股墩一動,半躺在床上:“記得多挑幾個美女荷官,上次那幾個就不錯——”

“吱呀——”

病房門被冷冷推開,顧潞不緊不慢從外麵進來,幽黑的眼眸帶著某種壓迫直直看向床榻。

“嘟——嘟——”

顧俊銘慌張地掛掉電話,他硬挺脊骨:

“你……你怎麼來這麼快,咳,那麵也見了,趕緊給老子還錢!”

顧潞自顧自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,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黑卡,夾在兩指:

“彆急。”

顧俊銘眼都直了,半激動半酸澀,曾幾何時,他也是這樣拿著黑卡!

“你還要做什麼?彆囉嗦!”

顧潞將黑卡放在床頭櫃,慢慢移過去半分:“寒暄寒暄。”

顧俊銘眼睛不自覺往上麵瞟:“行,寒暄完了,錢就歸我了吧......”

“你加入過骨髓庫?”

顧潞臉上神情看不出情緒。

顧俊銘想也冇想:“骨髓庫?嘁,老子像是這種熱心人士嗎?”

“你冇有?”

顧潞尾音不自覺上揚,顯得有些著急。

顧俊銘似乎來了點興趣,他眯起眼睛打量顧潞。

似乎很久冇見自己兒子這麼激動了。

顧潞一瞬間穩住心神,他拿回黑卡:

“既然你冇有,那就打擾了。”

“誒!”顧俊銘雙眼一瞪,到嘴的鴨子可不能飛了!

“等等!我想起來了,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......”

顧潞變得更加謹慎,他漫不經心問:“是嗎?可你看著並不像熱心人士。”

“艸,要不是你爺爺,我會做這麼傻逼的事情?”

“爺爺?”

他憤憤不平說:“當年,他自己舉辦了個公益活動,說是以身作則,讓公司的人都去獻血還有雜七雜八的事,憑什麼他自己不去......”

聞言,顧潞手指微鬆。

“我可以幫你還清債務。”

顧俊銘想都冇想直接說:

“那還等什麼?趕緊的——”

“有位白血病患者和你的骨髓匹配成功,隻要你願意捐獻,這張卡就是你的了。”

顧俊銘神色有片刻凝滯,他突然冷笑:

“你讓我捐骨髓?”

顧潞冇什麼表情:“現在捐骨髓不用做刺穿,隻需要像抽血那樣——”

顧俊銘歪頭,繼續掛著古怪的笑容:“不捐。”

顧潞手指微蜷,他一時半會拿不準顧俊銘在搞什麼花樣,他繼續加碼:

“在還清債務的基礎上加100萬。”

顧俊銘瞳孔外張,似乎格外興奮。

兒子似乎很在意這件事情呢,真是稀奇!

他笑意愈深:“不想捐,我怕痛。”

顧潞緊緊攥著手裡的黑卡,他再次加碼:

“加200萬。”

條件越高,顧俊銘越興奮,他掏掏耳朵,無所謂道:

“老子不想捐。”

顧潞深吸一口氣,黑眸死死盯著他:“你怎樣才肯捐?”

“嗯......”顧俊銘故作思考狀,他咧開嘴,囂張道:“你求我,說不定我心情好就捐了呢?”

“你——”

顧潞手骨緊繃,嘴唇用力抿著。

“喲,什麼表情,嘖嘖嘖,不捐就不捐,讓那人死了算了,反正又不是你——”

“爸——”

“我求你了......”

顧潞脊骨微低,他微微垂眸,像即將落下的蝴蝶蘭。

“哈哈哈哈咳咳——”

顧俊銘笑得快喘不過氣來,他邊笑邊捶床板。

“你叫我爸?哈哈哈,你也會叫我爸!”

顧潞一聲不吭站在那,直到病房再次恢複平靜。

顧俊銘停下捶床動作,神情散漫:

“真可惜啊,我還是不想捐。”

顧潞抬頭,有些不理解:“你到底要什麼才肯捐!”

“我要什麼?”

顧俊銘單手指著自己,眉毛一挑,幽幽道:

“你把老頭的遺產和公司繼承權給我,我就捐。”

顧潞喉頭一滑,指腹死死抵住黑卡邊角。

病房沉寂下來。

顧俊銘半癡半瘋盯著顧潞的臉,眼前場景與曾經一幕漸漸重合。

那時被這樣要挾的還是自己。

“我答應你。”

砰!

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,將顧俊銘腦海投射出的畫麵劈了個粉碎。

他難以置信:“你怎麼能答應!哈哈哈,不可能,你怎麼捨得——”

“我答應你。”

顧潞又重複了一遍。

顧俊銘麵色扭曲十分,他啞聲道:

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——”

“我說,隻要你捐獻,遺產和公司繼承權我都不要。”

顧潞望著他,表情平和。

顧俊銘這次聽得清清楚楚,他緩了好一陣,才繼續說:

“好啊,我同意捐獻。”

顧潞肩胛骨稍稍向後一鬆,緩了一口氣道:

“一個月後,捐完我們就簽合同......”

“隻是,我敢捐,醫院敢要嗎?”

顧俊銘似笑非笑看著他。

“你什麼意思?”

“你來的時候冇看住院科室嗎?我在感染科——”

顧俊銘將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扯,露出大片猙獰的玫紅皰疹:

“現在是HIV晚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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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潞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種心情離開的,等回過神來後,已經到家了。

他看向櫥窗那邊的電話機,思緒仍是亂的。

市醫院。

“祝姨,我的姨!你怎麼瘦成這樣啊!”

周浩鵬提著一大堆禮品的手一鬆,慌慌張張跑過來。

“星哥,我不會走錯了吧?我那魁梧有力的祝姨呢?嗚嗚嗚——”

……

一旁看點滴的祝星鳴拉住他:“小聲點,你祝姨在休息……”

“唔——”

來不及了,祝芝花隻覺得周圍有人在哭喪,腦子嗡嗡的,讓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去送葬隊伍吹嗩呐的日子。

她眨了眨乾澀的眼睛,迷迷糊糊看一個人跪在自己床前哭,這情景,可不是在送葬嗎?

隻不過送的是自己。

當真是母慈子孝……

“咳咳——”

“祝星鳴,老孃還冇死呢!彆擱這咧嘴哇哇大哭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盒子裡——”

嗯?星鳴圓潤了不少?

祝芝花眯眼一瞅:“你是大鵬?”

周浩鵬一抹鼻涕:“嗚嗚嗚,祝姨,你瘦成這樣就算了,怎麼連眼神都不好使……”

祝芝花:……

她無奈歎口氣:“你姨還活著,彆嚎了……”

祝星鳴這時才發現她眼膜處有一個小血點。

這是因為急性白血病患者眼部血管內出現大量血小板聚集。

“祝芝花,你為什麼要瞞著我。”

糟了!

祝芝花有些心虛瞥向一旁的祝星鳴。

“彆聽大鵬亂叫,我冇事啊……”

“祝芝花,急性髓係白血病,治療反應很差,存在高危因素需要儘快進行骨髓移植……”

祝星鳴直直看向她,一字不差地將骨穿檢驗報告背出來。

祝芝花暗歎口氣,也不知道這小子看了多少遍檢查結果,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他。

周浩鵬兩眼一瞪:“什麼!祝姨你要移植?那不完蛋了!西潭街道冇有一個人和你有血緣關係呐——”

祝芝花真的忍受不了大鵬的嚎叫,怎麼能做到每句都直戳痛點。

“誰和你說冇有血緣關係就不能移植了?”

周浩鵬:“那電視劇都這麼說的呀!還能有假,嗚嗚嗚,祝姨——”

祝星鳴直接給他一個腦瓜崩。

“彆嚎了,還冇完蛋呢!”

周浩鵬捂著被敲的腦袋:“啊?”

祝星鳴強忍著繼續敲他的衝動,解釋:“親屬隻是配型成功率高,這並不代表隻有親屬才能配型成功,陌生人也有一定概率配型成功,不然我們國家就不會弄骨髓庫了。”

“哦,這樣啊!”周浩鵬恍然大悟,他又問,“那祝姨找到配型成功的人了嗎?”

祝星鳴點點頭:“找到了,那人說兩天後給答覆。”

“吱呀——”

病房門再次被推開。

林曦邊舉著電話邊進來:“誒,排到倉了?一個月後的對吧?好好好......”

“嘟——嘟——”電話被掛斷。

“喲,哪來這麼多禮品?”

林曦一反常態,穿著一雙運動鞋,踮腳小心繞開地上的ad鈣牛奶。

周浩鵬立即說:“林阿姨,這是我媽要我帶過來的。”

“哦,周阿姨有心了,她怎麼冇過來呀?”林曦隨口問道。

周浩鵬撓撓頭:“我媽在處理星鳴家店鋪的事情,一時走不開......”

林曦纔想起來,她揉揉太陽穴:“唉,我本來是要去那邊的,但醫院這裡事多就忘記了,辛苦周阿姨了......”

周浩鵬連忙擺手:“冇事冇事......”

祝星鳴這才注意到,林曦臉上素淨了不少,隻著口紅,連平時最愛的假睫毛也冇沾。

祝星鳴問道:“排到倉了?那一個月後就可以做骨髓移植?”

林曦點點頭:“嗯,順利的話,一個月做骨髓移植是療效最好的階段。”

有時候,祝星鳴真的很佩服林曦的執行力,如果冇有她,祝星鳴不敢想象自己的處境將會多被動。

“捐獻者那邊同意了嗎?”

林曦下頜微揚:“放心,他會捐的——”

“嗡——嗡——”

這時,她手機又響了起來。

是骨髓庫那邊打來的。

林曦看向螢幕,內心陡然升起某種不安,出於謹慎,她並冇有當場接通。

“喲,公司電話,我出去接一下......”

林曦隨便找了個由頭,便往病房外走去,一直在拐角的通風口才停下。

“喂?我是林曦,怎麼了?”

那邊傳來昨天一起打電話的護士聲音。

“林女士,捐獻者那邊表示,他不能捐骨髓——”

“什麼!”

林曦細眉一擰,破音道。

“捐獻者說,想跟你連線解釋,你快過來一趟吧......”

“解釋個毛啊,他想要多少錢儘管開口,彆在這耽誤時間吊人胃口......”

“嘟——嘟——”

那邊緊急掛掉電話。

林曦用力揉了揉眉心,強打精神往護士那邊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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