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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繩係兔 作品

手指落在她白玉似的脖頸上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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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是清明,今年卻比往年更為熱鬨。大街小巷,人流如織。京中酒樓也因近日諸多地方官員回京述職,生意紅火起來,一改往日的清冷。

酒樓中,一張張新麵孔歡聚宴飲,期待一朝變化魚龍之後,彼此相互提攜。

酒保小二更是對這些人大獻殷勤,嘴似抹幾層蜜般甜,嘴角笑得直咧到耳後。“誒呀!諸位公子的到來真讓我們小店蓬蓽生輝!”“觀公子麵相,將來必有大作為!”誇得這些客人通體舒暢,更願意捧店家的生意:“小二!再給我們多上點好酒好菜!”“我們下次還來你們家!”

“三年前的巫蠱案,牽扯了當年多少新科士人,裴相獨子裴思濟更是其中禍首,最後自毀於永安地牢。陛下寬容,聽聞禍首身死,便恕其他士人無罪,可這些人的仕途便也就此斷了。”空空大師不曾多言,可一切都在不言中。

這三年酒樓生意因巫蠱案折了不少客人。店主人早就找街頭算命的空空大師算過,如今這些人將來必是要居廟堂之高,為朝廷股肱;若能穩住這批客人,酒樓生意自是不愁。

而這些新人中的熟麵孔更得到了店家的優待。

“謝公子,您也來啦!小的在此祝您一路高升!”

“三年不見,某祝店家生意興隆!”說話的男子一雙豔豔多情桃花眼,眉峰淩雲,眼尾上揚,薄唇含珠。

他呀,可是當今謝皇後的親侄兒,謝家獨子謝長宴,可惜被寵成了縱情聲色犬馬,壞事做儘之徒,常被京中人拿來與裴思濟比較。

小二暗暗歎了一口氣,人各有命呐。裴相獨子溫和有禮,品行俱佳,卻因涉及巫蠱案而喪命;而謝家這渾兒呢,當時酒醉誤殺了人,本該以命抵命,卻因欽天監一句話,被保下派去地方當個芝麻官,說這謝公子將來必是國家棟梁,讓他見見地方疾苦,哀民生之多艱,便可改頭換麵。如今應著欽天監的預言回京,必是有一番大造化。

天下竟有這樣的糊塗事!要說裴公子引巫蠱謀害陛下,他是萬萬不信的。可惜......

不過他方纔瞧謝公子,氣質神韻都與以往不同,難不成真脫胎換骨了?

裴思濟看著眼前朝氣的青年,恍惚又回到三年前與同窗在此敘心中誌向。

可惜,如今物是人非,而他早已葬身於永安地牢。

他記得那是崇明思念十月十五,隨清娛偷偷來看他。

他滿心歡喜,卻不想隨清娛竟給他下了毒。想到這裡,他捏緊了骨節。

那夜,他痛得幾乎肝腸寸斷,在想尋死給自己一個痛快時,他迷迷糊糊被塞了一顆藥丸,“君子不輕言死,你得活著。”

他被當作一具死屍拖去亂葬崗,再從死人堆中爬出來,最後輾轉到青陽,看見曾經的宿敵謝長宴縱情聲色,為禍一方,草芥人命。

恨意,嫉妒輪番在他心上滾了幾遭。

他早被剝去了所謂君子風骨。

他想到了一條捷徑,他殺了謝長宴,換成謝長宴的臉,頂替謝長宴的身份,重回仇人身邊。

皇天不仁,他自改之。

“宜上香。會釋心結,結遇舊知,大吉。”隨清娛看著那張字條陷入深思。

“公主,這會不會有人戲耍我們?”摘星所言確為隨清娛所憂心。

但想到夢中場景,想來這趟去佛寺是少不了了的。

隨清娛把字條疊好放入袖中,輕輕側頭看了眼斜後方,朗聲道,“無礙,這街上的大師算不出本宮的姻緣,本宮便去大昭寺算。”

隨清娛已到了適婚的年紀,求算姻緣也是自然。

待隨清娛等人駕車而去,一個小乞兒從角落中靈活地鑽出,直奔酒樓而去。

“哦?她說要去大昭寺算姻緣?”裴思濟聽見這話,嘴角輕輕往上勾了勾。

“對!”

“那我們也去湊個熱鬨。”

大昭寺位於城南,青山環繞,綠水掩映。因本朝重佛,大昭寺更是國人心中的朝聖地。

幼時,她常與裴思濟來大昭寺。那時,她的外祖和母妃都還活著,她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公主;而裴思濟未捲進巫蠱案。

當時她被拘在宮中總要守一些枯燥繁瑣的規矩,可她年紀小,玩心重,一出宮便徹底放開性子。她提著裙襬像一隻翩翩蝴蝶歡樂地在前方蹦躂,而裴思濟穩穩地跟在她的身後,含笑看著她。

有一次,她歡歡喜喜地上台階,回頭看裴思濟時計上心來。她連跳上好幾階台階,“唉喲!”一下,假裝絆在台階上,最後她如願趴在裴思濟的肩頭,被他背上大昭寺。

裴思濟當時看出了她的小把戲,但是他冇有說破。

當時,她在佛祖前許的願望是與裴思濟長長久久。

隨清娛邁進大昭寺,看著被鍍了金身,慈眉善目的佛像,心中不住嘲諷。

花了那麼多錢給佛祖鍍金身,其中又有多少錢流去了他人的口袋?百姓就能安居樂業嗎?

她和尋常小娘子一般去抽了一隻姻緣簽。

“人麵桃花相映紅?”隨清娛看著簽文擰眉,今天怎麼一直碰到這種似雲非雲的簽文。“大師,不知這隻簽文何解?”

解簽的大師看了這隻簽文笑笑,未多言“姑孃的緣分就在此處。”

隨清娛捏著這隻簽文往回走,卻看見周彧穿了一身粉紗,手中持了一隻桃花盈盈望向她,眼中有著少年人見心上人的愛慕與靦腆。

若說周彧是她的緣分,她斷然是不信的,更算不上她的故友。

周彧是裴思濟的同窗摯友,因此和她倒也算相熟。當時巫蠱案時,周彧率先為裴思濟辯白,寧可一同被關進地牢。

因此,隨清娛一度認為周彧或許真是正人君子。可是她細想便覺得後怕:欽天監算出裴思濟會亂隨家江山;而時逢父皇突發惡疾,又在裴思濟處找出巫蠱小人。父皇這纔不計與裴家的情誼,將裴思濟下獄。可這是周彧率先道裴思濟被冤枉,帶著眾多士人為裴思濟求情。在父皇眼中,裴思濟太得人心了。這才又將他關進永安地牢。

所以,周彧當初這麼做,真是為了裴思濟嗎?

周彧被放出永安地牢後,不像其他人一樣就此斷了仕途,而是還能進翰林院修史...還被誇君子風骨......

不怪她多想。

這兩年,周彧明晃晃地多次出現在她身邊,眉眼柔軟:“公主,讓我陪在您身邊。”

他試圖取代裴思濟的位置,仿照裴思濟來討她的歡心。

她要欣然接受,這樣他人眼裡裴思濟就不是不可替代的。

“公主,這麼巧,您今日也來大昭寺。臣看這桃花開得正好,與您最相配。”周彧目光灼灼,和裴思濟很像又不像。

隨清娛甜甜地笑了笑:“那請周郎幫我把簪在頭上吧。”

周彧難掩喜色,以為已獲佳人芳心,把花簪在隨清娛頭上,便迫不及待發起邀約:“公主,今日難得天晴,不知公主可願與某一道踏青?”

這吃相就有點難看了。

隨清娛不介意往他臉上潑點冷水,她做出一副嬌羞的模樣,用袖子遮了半邊臉:“周郎先回吧。本宮早先許了一個願,今日特來還願。”說著,她拿手撫了撫頭上的桃花。

目送周彧遠去,隨清娛這才轉身走去上香。

周彧的耳報神太多了,想讓周彧圍著她的人也太多了。

她可不信今天周彧出現在大昭寺和她有什麼緣分。

本朝明文規定,寺廟中得有專門之處供皇室與公卿上香。

隨清娛正走著,“噗!”不知哪裡蹦出來一顆石子向她襲來,精準地打落了她頭上簪的桃花。

原本鮮豔的桃花墜地,化作亂紅零落。

隨清娛的心頓時提起,手不自覺地捏緊:“誰?”

她環視了一圈寺中庭院,可週遭風平浪靜,毫無異樣,彷佛剛纔的石子與落花隻是她的一場幻夢。

隨清娛靜靜等了半晌,並無迴音。

那這顆石子是從哪裡來的?

隨清娛走向專室。

她不曾發覺,片刻之後,有一隻腳踩在那朵落花上。

隨清娛手持三根香,跪在軟墊上向佛祖行禮。

她睜著眼,發現門悄悄地開了一條縫。

果然有人。

隨清娛將香高舉過頭頂,口中呢喃:“願得一人心,白首不分離。”

殊不知,那門竟然堂而皇之地被打開,一陣苦楝香籠住她。

是裴思濟身上的味道!隨清娛冇有回頭,心跳得飛快。

“哥哥,是你嗎?”她怔神喃喃。

她要避免這樣的瞬間,可她從來就渴望這樣的瞬間。

身後的影子聽到這句話頓了頓,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,一隻手將她垂落在臉側的髮絲彆在耳後。

他將一隻花插進她的發間,隨後,手機在她發間流連,最後落在她如玉似白皙脆弱的脖頸。

殺了她,她不愛你,你不過是她上位的墊腳石。裴思濟的手在慢慢收緊。

可是,看到她這副溫順的模樣,他怒從心來。

不能讓她這麼容易死去。

他在她耳邊吐氣:“公主,好久不見,彆來無恙。”

這嗓音讓隨清娛猛然驚醒!這不是裴思濟!她猛然掙開環繞在她腰間的那隻手,回頭看見一張讓她毛骨悚然的臉!

是謝長宴。

曾試圖欺淩她作賤她的謝長宴。

隨清娛頓覺冷汗津津。

裴思濟覺得頂著謝長宴的臉頗得趣,比如當下。

“公主稍安勿躁,聽某說幾句。”他搓了搓他的手指,回味著剛纔細膩的觸感,眼神落在她頭上的花上,“某覺得,某為您簪上的這支桃花與您更為般配。”

原來簪在她頭上的也是桃花。

“所以剛纔打落我頭上桃花的也是你?”隨清娛冷冷地望著他。

“自然是某。”他絲毫不以此為恥,“某給您簪的這支才與您最配。”

眼看著她就要把他剛簪上去的花給拔了,裴思濟猛然出聲:“青鬆皓鶴與您最配,某贈的白鶴,不知公主可還喜歡?”

這就是在提醒她不要亂動了。隨清娛的手終究落下,桃花在她頭上展露著芳采。

“你到底想要乾什麼?”之前的恩怨,並非能因一對白鶴一筆勾銷。

“某要乾什麼?”裴思濟做出思考狀,“當然是某愛慕公主,願與公主結秦晉之好。”

“哦,是嗎?愛慕本宮的人不在少數,不知謝公子又能拿出什麼樣的誠意來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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